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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界热议】西方马克思主义对“流氓无产阶级”的三种解释

2015年06月02日 08:49  点击:[]

作者:华南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 张俤 郭台辉

20世纪70年代以来,随着贫穷与下层阶级问题在西方社会日益突出,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们开始关注“流氓无产阶级”概念的内涵,形成了不同的解释路向。

每一个概念都是由固定的语词构成,但在特定语境下有其独特的语义,由此带来概念语义的时空变迁与重新解释。“流氓无产阶级”是马克思创造的一个重要概念,它与古罗马意义上的“无产者”和马克思主义的“无产阶级”既有联系,又有区别。随着马克思主义在当代西方及全球的复兴与发展,“流氓无产阶级”概念的语义也得到学术界更为丰富的理解与扩展性应用。

概念史考察

“流氓无产阶级”在英语和德语中为lumpenproletariat,该词由前缀lump(或lumpen)和proletariat构成。巴萨德(Robert L. Bussard)指出,lump在19世纪早期被赋予“肮脏”、“怪癖”等内涵,lumpen-常表示“丑陋的”、“卑鄙的”,引申为“流浪汉”(tramp)、“歹徒”(scoundrel)。proletariat的词源是古拉丁语proletarius,意为“生育子女者”,指古罗马时期平民中无财产的底层人即“无产者”,具有鄙夷之义。中世纪后期,该词开始传入欧洲其他语系,并在传入法语后突出其道德上的贬斥色彩。法国大革命后,prolétaire出现了巨大的语义变化,并在1920年代后出现了语义混乱,既可指现代产业工人的新兴群体,又用于乞讨者、小偷、妓女等社会边缘群体。在德语中,proletariat在19世纪也出现了语义变迁,发展出积极语义,指新兴的产业工人。

综上,proletariat在19世纪之前的主流语义是指从事破坏活动的社会底层群体,19世纪后才逐步形成积极的新生语义,用以指称具有推动历史进程作用的进步力量。马克思创造的lumpenproletariat一词,在构成与语义上明确区别于proletariat,前者专指没有阶级意识、苟且偷生的社会底层群体,是“由与工业无产阶级迥然不同的一群人构成的”,“专靠社会餐桌上的残羹剩饭而生活的分子、无固定职业的人、游民”;而后者特指由新兴产业工人构成的“无产阶级”。可见,从19世纪中期以来欧洲社会的阶级斗争状况出发,马克思认识到工业化过程中的部分贫民异于产业工人,从而冠之以“流氓无产阶级”称谓以区分,由此剥离了proletariat在西方传统观念中的负面语义。这为马克思构建并发展无产阶级学说奠定了语义学和类型学基础。

三种解释路向

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笔下及整个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中,“流氓无产阶级”并非一个核心概念。然而,20世纪70年代以来,随着贫穷与下层阶级问题在西方社会日益突出,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们开始关注“流氓无产阶级”概念的内涵,并给予创造性解释,形成了不同的解释路向。

一是肯定性阐释。《共产党宣言》指出:“流氓无产阶级是旧社会最下层中消极的腐化的部分”,这成为后来者界定“流氓无产阶级”的依据。德雷伯(Hal Draper)指出,这一概念首先是指“危险阶级”和“暴民”的社会糟粕,强调将其从其他各阶级分离出来。此外,部分社会上层群体也可能属于流氓无产阶级,时而为强势者,时而又成为被打压者。托伯恩(Nicholas Thoburn)在对比“无产阶级”和“流氓无产阶级”后指出,流氓无产阶级是一个从各阶级游离出来而形成的社会群体,反动又保守,处于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之外,可能为某些阶级所收买。从马克思经典文本出发,上述理解有益于学者们准确把握概念的原初语义。

二是否定性阐释。在波文科克(Bovenkerk)看来,马克思的流氓无产阶级指代几种不可名状的群体:(1)作为旧社会的剩余物;(2)作为由堕落个体结成的群体;(3)作为无产阶级的一部分;(4)无法适应资本主义社会化大生产的群体;(5)作为各种成分杂糅的群体。波文科克指出,“流氓无产阶级”的定义并不清晰,不同定义所指的群体范围存在巨大差异。卡宁(Mark Cowling)也认为,流氓无产阶级是“危险的阶级”、从先前所属的阶级中被排挤出来的群体、不愿通过正常的劳动谋生的人、犯罪的源泉、成分复杂的群体。这意味着,“流氓无产阶级”这一概念存在两方面的问题:群体构成不稳定,历史角色有待商榷。这种强调不同定义之间矛盾性的分析路向,为重新理解与发展马克思主义的概念体系提供了便利,但容易远离马克思经典文本的本意。尤其是卡宁的分析,主要借助俄国革命的实例,忽略了概念形成的原初语境。

三是创造性重释。基于马克思对1848年前后法国阶级斗争的描述,彼得·海斯(Peter Hayes)指出,流氓无产阶级主要以三种面貌出现:国家权力的所有者、资本主义体制的受害者、被责难和仇恨的对象。但通过进一步设定有无财产、是否处于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以及是否堕落三个标准,他构建起一个环形的阶级结构模型,并由此涵盖资产阶级、大资产阶级、金融贵族、流氓无产阶级、过剩人口与无产阶级六个阶级。

海斯指出,马克思认识到在阶级斗争过程中很多阶级并不稳定,或多或少具有其他阶级的特征。比如,流氓无产阶级与无产阶级、过剩人口一样,都是无财产的阶级;与过剩人口和金融贵族一样,都处于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之外;与大资产阶级和金融贵族一样,都是堕落的阶级。正是这种“不稳定”特征使得流氓无产阶级“被无产阶级革命卷到运动中来”,也会“去干反动的勾当”;使金融贵族“不过是流氓无产阶级在资产阶级社会上层的再生”。海斯提供了一种复合型的全新视角,大大丰富了对流氓无产阶级的群体行为与角色多样性特征的理解,但其理论前提解构了马克思的无产阶级学说,模糊了阶级与阶层的本质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