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析“教科书风波”中出现的几个说法

作者：陈先达

我是讲理派。凡事都有理，都得讲理。对“进口原版教科书加强使用管理，坚决抵制传播西方错误观点的教材进入我们大学课堂”的问题引发一些看法，如“闭关锁国”论、“拒绝西方文化”论，反对“自由、民主、人权”论，解读过分，实不足以服人。

■所谓抵制传播西方错误观点的教科书进大学课堂，就是抵制西方文化、就是闭关锁国，这完全是危言耸听

我是从学生微信中看到这方面消息的。当时我立即发了一个评论。主要内容如下：

诸位稍安毋躁，我相信任何一个有头脑的人都不会拒绝西方哲学、西方文学，一律归之为西方价值观，只要学孔孟老庄，拒绝西方文化。我仔细看了看报道，明明讲的是宣扬西方价值观的原版教材，而不是西方学术著作。教材，可不同于学术著作，更不是西方经典。我们能用日本历史教材吗？或者日本会用中国历史教材吗？西方能用中国教材吗？诸位，教材就是教材，不同于学术著作和学术经典，更不同于整个西方文化。除了科技领域，在人文社会科学领域中以宣扬西方价值观作为教材（教材是每门课的灵魂、导向，是学生必须掌握的基本知识要点)，当然不妥。但可以阅读参考，我们的西方哲学史、西方文学史不都是我们自己编的吗？我再重复一句：教材是教材，它不能等同于西方经典和西方文化。

第二天，我又给我的学生发了一条微信，指出：“西方价值观”（这里的“西方”，不是地域性概念），指的是“当代西方的政治价值观”，即西方领导人出访时彼此拥抱握手时说的“我们有共同价值观”的那种“价值观”。这是一种反对和敌视社会主义中国社会和政治制度的“政治价值观”，而不是文化价值。几天后，我看到公布的讲话原文是“坚决抵制那些传播西方错误观点的教材进入我们的大学”。如果早看到这个讲话原文，我连微信评论都不会发。任何不怀成见的人，都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实际上指的是抵制那些传播西方错误观点的教材作为我们大学课堂上的教科书。

我不懂，为什么不许传播西方错误观点的教材作为中国大学的教科书，就是抵制西方文化，就是闭关锁国？难道我们不是一直在向西方学习吗？不要说清末那些向西方寻求救国道理的先进中国人，就拿现在来说，除商务汉译世界名著外，亚里士多德全集、柏拉图全集、康德全集、尼采全集、杜威全集不都翻译过来了吗？黑格尔全集也正在筹划之中。卢梭、伏尔泰、狄德罗等西方启蒙思想家的一些著作，西方不少文学名著有的不是也翻过来了吗？不要说这些经典，就连名不见经传二流、三流的西方著作不是照样有人译吗？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的著作，不是有人译吗？禁止过吗？不准读吗？请说句公道话，当代中国对西方文化开放的程度，比西方对中国文化开放程度，谁更高？西方一些著名政治理论家的著作，包括福山宣扬“历史终结论”，不是照样出版吗？因此，所谓抵制传播西方错误观点的教科书进大学课堂，就是抵制西方文化，就是闭关锁国，这完全是危言耸听。

■把留学生与教科书问题扯在一起，看似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其实经不起一驳

在这次“教科书风波”中出现了一种质疑说法：既然你们抵制西方错误观点的教材进中国大学课堂，为什么还要派学生到西方，特别到美国留学，而且低龄学生越来越多，难道不怕他们会受西方错误观点的影响吗？这是把留学生与教科书问题扯在一起，看似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其实经不起一驳。

中国派留学生到西方、到美国，是去学习先进的科学技术、学习管理科学，也是去学习西方古代和现代的人文社会科学知识的。目的是学本领，而不是去学习西方错误观点的。派遣留学生完全必要。我们并不讳言，中国古代对人类有过重要贡献，包括四大发明之类，但在西方资本主义崛起后，中国落后了。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向世界贡献了许多新发明、新理论、新思想。正因为这样，我们应该派人到西方特别是美国去学习。可这与在中国课堂上抵制西方错误观点进教材有什么矛盾呢！难道因为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经过几百年发展，比我们富裕、科学技术比我们发达，有不少我们需要学习的东西，我们的学生就应该接受他们的错误观点了吗？正如住在富丽堂皇豪宅里的邻居向我家吐唾沫，我们能接受吗？何况我们家也在装修，不过不是按他们的图纸装修！

在西方，如果个别教授在课堂上丑化中国、妖魔化中国，会遭到一些中国留学生的抗议。在美国留学的中国留学生，并非如有人期待的都变“黄香蕉”。无论是海归还是仍然在美国的中国留学生，其中许多人的家国情怀不会比在中国的大学生少。不少海归在西方学到了科学技术，回国做出了贡献。在西方，包括在美国，中国学生身处异国，身历其境，目睹西方社会现实，更懂得爱自己的祖国、爱自己的民族。他们生活在现实中，而不是生活在梦幻中。他们更懂得只有强大的祖国才能使留学生和华侨华人在国外受到尊重，免遭歧视。正如寄居在阔亲戚家的穷孩子，希望自己的家庭也变得富裕一样。当然也会有人受西方错误观点的影响，只是极少数。这不会阻止我们打开国门，继续选派留学生，认真地学习西方优秀文化。抵制宣扬西方错误观点的教材，和拒绝学习西方文化、学习西方科学技术，是根本不同的。因此，我们国家每年都要花很多外汇派人留学，还规定教授、副教授至少出国半年或一年。

■学习别人教科书的长处和抵制宣扬错误观点的教材，是两码事。因噎废食和饥不择食，都违反辩证法

要知道，每门课使用什么样的教科书对学生是至关重要的。在中国课堂上，由中国教员以宣扬西方错误观点的教科书作为教材，其危害性远比在西方留学高一百倍。在国外，如果有人在课堂上妖魔化中国，丑化社会主义中国，中国学生懂得，这是在西方，学生能分辨是非。如果中国教员在课堂上宣扬西方的错误观点，丑化自己的国家，学生难以分辨。因为这里是中国，是中国的教员，是中国的课堂，学生会以为老师的话句句可信。这就是为什么在我们的课堂上，应该抵制传播西方错误观点教科书的原因。中国大学是中国人的大学，是培养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人才的大学，不是西方大学的分校！

抵制传播西方错误观点的教科书，不等于拒绝西方所有的教科书。学科不同，有人文社科，有理工农医；有意识形态强的，有根本没意识形态色彩的。情况各不相同，理应分别对待。西方教科书有许多值得我们吸收的东西。即使是人文社会学科方面的教材，我们也有要向它们学习的地方。它们有的教材编的比较生动，例证多，现实性强，套话比较少，但这决不能成为我们不许抵制宣扬西方错误观点教科书的理由。学习别人教科书的长处和抵制宣扬错误观点的教材，是两码事。因噎废食和饥不择食，都违反辩证法。

■说抵制西方错误观点教科书就是反对自由、民主、人权，这不合逻辑

由这次“教科书风波”，我突然想到进口牛肉。这两者并提，似乎有点不伦不类。不过仔细想想，确又有可比之处。例如，进口外国食品要验关，检查是否合格。疯牛病牛肉，包括其内脏任何一个部分都不准进口。这是各国的通例。为什么中国对原版教科书连加强使用管理的权力都没有？为什么提出在中国课堂上不许宣扬西方错误观点的教科书作教材，就该遭到满脸喷满口水？难道“入脑”的食品与“入口”的食品相比，无关紧要吗？！

还有一种观点说抵制西方错误观点教科书就是反对自由、民主、人权。这不合逻辑！难道自由、民主、人权是西方的专利，是西方教科书的专利？社会主义社会就应该反对自由、民主、人权？社会主义社会的教科书就不许讲自由、民主、人权？如果根本无视资本主义社会的自由、民主、人权同样存在种种弊端，无视西方人权的双重标准，也无视中国人权状况在逐步改善、法治在不断进步，无视中国共产党近年来大力倡导依宪依法治国，只是不断重复资本主义代表“民主”，社会主义代表“专制”，抵制宣扬西方错误观点的教科书就是反对自由、民主、反对人权，就是主张“专制”，主张“暴政”，这种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是“民主”和“专制”二元对立的陈词滥调，这种符号化、脸谱化的制度分类法，是冷战时代的思维。

我国的高等教育体制需要继续完善、继续深化改革。我们自编教材工作需要继续改进，继续提高。国外高质量的教材的引进和借鉴工作应该继续，但不能因此就不准抵制传播西方错误观点的教材。对待中国自己的传统文化尚且提倡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对于宣扬错误观点的西方教材我们当然也不能照单全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