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毅红
“物”能传承文化之“忆”
对于博物馆来说,有人认为用精美的大手笔展览来吸引观众,有人认为用声光电的展示来弥补文物不足。当然,声光电等高科技展示手段确实能展示无形的文化,但对民族博物馆来说,缺乏“物”与观众的面对面,没有收藏有历史文化价值的文物,所有一切都是一句空话。正如老博物馆人苏东海所说:“实现博物馆的价值与社会使命,还是要回到藏品、回到遗产这个问题。离开这个,博物馆就不是博物馆了。”
民族文物包括少数民族的衣食住行、社会生产、时岁节令、人生礼仪、宗教信仰等各方面的物件,民族文物以其丰富的文化内涵而独具特色,是少数民族历史长河中聪明才智和创造力量的物质见证,对于凝聚民族力量、增强民族自尊心、振奋民族精神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但少数民族在各个时期所创造和留存下来的物件,往往没有被足够认识。有的认为民族物件是老旧的、不值钱的东西,征集到博物馆后,被随意堆放,没有被纳入科学的保护范畴,由于潮湿和霉变,日久天长,人为和自然损坏的不在少数。有的破损物件没有及时加以修复,被丢弃一边,多年无法和观众见面,没有发挥应有的价值。有人认为民族物件中还在使用的,不能算文物。
这些观点的产生,是因为对民族文物缺乏了解和认识,主要是混淆了民族文物与历史文物的区别。历史文物一般是通过考古和历史遗迹等方式获得的历史遗存,关于民族文物,首先应具有鲜明的民族特性和地域特点,其次要具有“文物”的特点。“文物”一词是一个具有中国特色的概念,民间称为“古董”、“古玩”、“老物件”。直到20世纪80年代,“文化遗产”一词才成为我国适用的法律概念。民族文物应被理解为“民族”与“文物”的结合,离开了民族性,也就不能成为民族文物。
文化根脉的延续和传承,是建构在人的记忆之上的,人的行动、经验、知觉,包括价值观、行为准则、道德标准,如果没有记忆作为储存与提取的方式,都是无意义的。同样,一个社会的文明也是建构在它自己的记忆上的。组成文明的核心是文化,而文化就是由不同方式、不同形态的记忆储存在文明的各个层面上。这些东西都是需要经过长期积累和探索而形成的。
民族博物馆之“物”,记载和保存了少数民族历史上某个阶段的文化印记,是文化的积淀和文化记忆的物质体现。藏品能定格远古的历史,且将历史直观地呈现给现实,能把历史和现今紧密联系在一起,因此,博物馆之“物”能传承文化之“忆”。博物馆“物”的传承特点是不依赖个体传承,也不像口传心授那样带有经验性的教诲和指导,物的传承特点是通过客观存在的外观、结构、造型、色彩等展示,使接受者获得口传所不能及的直观信息,它可以跨越家庭、地域和时间的局限,为愿意获得知识的群体提供直接接收的信息。因此,“物”的传承,也是文化传承的一种重要方式和途径,具有不可替代性。
摒弃展示内容的单调
民族博物馆展示少数民族文化的方式,大致分三种:一是通过文物、照片进行静态的展柜式陈列,这也是博物馆最传统、最直接的陈列方式;二是通过艺术场景,再现或还原少数民族生活中的某种场景和生活状态,能让观众通过观察,找到某种记忆、体验和了解;三是通过数字化的展示方式,能搜索、点击、查询所需要的少数民族音像、图片和视频资料,以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为主。由于博物馆的展览受场地空间、展示时间和投入经费等条件制约,不可能原封不动照搬或移植少数民族生产生活场景,主题和内容的选择,特别是对传统文化的挖掘非常重要。而目前民族博物馆的展示存在内容挖掘不够或过度解读的问题。
对少数民族文物内容挖掘不足主要表现在展示的单调,如大多数民族博物馆采用传统的文物+说明牌+图片的固有模式,不能较全面和形象地阐释少数民族文物背后的内涵和文化。特别是展示少数民族生产生活用具,简单地摆放,往往被认为少数民族的生产力是低下的、原始的,对于不了解少数民族文化的观众容易产生误解和歧义。其实,民族文物与历史文物比较起来,其文化价值体现还在延续,是研究历史文化的活化石,某种程度能弥补考古发掘和历史文献的不足。比如,古老的傩戏、文身、刻木记事等文化事项,发端并消失于中原文明,却奇迹般地被少数民族较好地保存和延续,是研究民族文化连续性的宝贵财富,历史文物已作古,但民族文物的当代性价值却发挥了作用。因此,展示的解读不足不仅不能传承少数民族优秀文化的内核,更容易造成误解和误传。
还有一种现象是展示的过度解读、修饰、美化的倾向,也造成文化传承的歧义。这主要体现在对少数民族特定生活场景的模仿和模拟,成功的场景是再现场景的典型性和象征性,给观众以带入感,使之产生身临其境的感受。目前,大多数民族博物馆为了营造绚丽的展示效果,对少数民族的特定场景进行了夸张性处理,使人产生虚幻的感觉。比如银饰的展示,有的民族博物馆忽略了银饰打造的传统工艺制作过程的手工价值,而将展厅布置得富丽堂皇,俨然一个珠宝展示区。这种刻意强调某种文化的优点,附加了虚幻和美化,偏移了历史的真实性,削弱了文化记忆的真实性。最终,文化记忆就在欢声笑语、歌舞升平中悄悄地被消解了。
民族博物馆:少数民族传统文化栖息之地
讲解艺术与互动体验
如何让观众从这些展品身上找到蕴藏的往事,或从这些古旧的展品中看到过去和现实世界的关系?博物馆的讲解是观众了解文物的桥梁,也是传承文化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和途径。因此,讲解员是文化传承过程的核心人物,而讲解水平的高低直接关系到文化的传承效果。民族博物馆讲解具有特殊性,区别于革命博物馆的严肃性、历史博物馆的庄重性、科技馆的趣味性,它的讲解应强调其传递知识的专业性、互动的趣味性、情感上的自豪感,特别是对于少数民族历史上的某些习俗,讲解时应注意语言的措辞,以免引起误解。
民族博物馆讲解的情感运用也是一门沟通的艺术。讲解时应努力做到“情”、“声”结合,以情感人。要把自己的爱憎好恶恰当地用眼光传递给观众,使观众感到有情有理、层次分明,使观众觉得讲得好听,听得有味;让观众随着讲解去瞻仰、品味、思考,受到教育,获得美的享受。讲解的过程也是观众获取知识和文化滋养的过程,传递者不应以教育者的姿态呈现,观众也不必以“学生”的心态有压力,而是在讲解员如数家珍般的娓娓道来中,潜移默化地对民族文化有所认识和感悟。
随着全球化时代的到来,观众流动频繁,自我娱乐、自我教育的观众量也越来越大,博物馆如何应对口味众多的观众,是博物馆加强公众服务要思考的问题。互动环节是博物馆吸引观众、传承文化的亮点,精心设计的互动活动,能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影响甚至改变观众的认知、经验和价值观,能有效发挥传承功能。
民族文化互动体验活动中包含了对中国传统民族知识、民间技艺、民间艺人的介绍,并且鼓励观众积极参与。让不同地域、不同文化背景的人都参与其中,在玩乐中体会文化的内涵。这对民族文化的传承和信仰的重建都有积极的启发作用,也是现代民族博物馆积极探索文化传承的重要途径和方式。这种传承的方式以民间艺人的展演为主要形式,以观众欣赏为接受方式,其传承的效果虽能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但观众较少有再次体验和参与的欲望。而我国台湾一些博物馆的互动体验活动,更贴近观众的内心,传承效果更好。以台湾白米木屐博物馆为例,该馆专设一处体验区——木屐工艺坊,依照木屐的制作流程,有十多位社区居民在工作台边进行手工制作,制作者边做边讲解制作要领,待讲完,制作也同时完成了,然后他会提问,若是回答对了,就可得到赠送的木屐挂饰。这其实就是将工作坊全面开放给观众,如果感兴趣,也可亲自体会一下,每个制作步骤都有其独特之处。之所以产生良好的文化传承效果,是因为了解观众的参与期望,在体验和参与中强化文化信息,使传承活动能更“走心”。
互动体验活动是博物馆展示的延伸,是一种文化休闲生活方式的诠释,是将休闲活动与文化传承有机的结合,使年轻人更乐于接受。目前,大多数民族博物馆还停留在说教和灌输层面,缺乏创新意识,忽略互动体验的多样化和人性化,不能积极整合博物馆多方面的文化资源。博物馆不是孤立、高高在上的教育机构,而是普通百姓日常生活中的一分子,只有和大家心连心,放下架子,走进普通老百姓的日常生活,让观众可看、可听、可感、可知、可游,只有观众认可、接受这种方式,才能将传统的优秀的文化知识,在潜移默化中传递和传承下去。
民族博物馆就如同少数民族文化的一个窗口,它让不同地域、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体会到了民族文明的灿烂与辉煌,时时牢记自己的祖先与血脉,延续中华文化的根脉,传承华人世界的共同精神内涵。